百日戰火/俄語成侵略者語言 一夕改說烏克蘭語、拆俄銅像

4月26日下午,基輔舊城區後來改以「烏克蘭人民自由」為名的拱門下方,工人在拆除一座蘇聯時期象徵烏克蘭與俄國友誼的雕像,現場圍觀的數百民眾不時報以掌聲。

這些工人是奉市政府的命令,拆除這個有40年歷史的銅雕。除此之外,基輔市將拆除大約60個類似的雕塑,並改掉數十條與蘇聯有關的街道名稱或地鐵站名,包括杜斯妥也夫斯基(Fyodor Dostoevsky)和普希金(Alexander Pushkin)等俄國人名都將被移除。

烏克蘭首都基輔市府26日動手拆除市中心一座象徵俄烏邦誼的雕像,工人從其中一座雕像的頭拆起。(圖取自facebook.com/kyiv.city.council)

俄國總統蒲亭視烏克蘭為俄國的一部分,而烏克蘭在1991年脫離蘇聯而獨立之後開始的「去俄國化」(de-Russification)進程,成為他對烏克蘭步步進逼的藉口之一。2013年11月至2014年2月,基輔獨立廣場發生示威與革命,親俄的總統雅努科維奇(Viktor Yanukovich)遭到罷黜,莫斯科便在2014年3月併吞克里米亞做為反制,8年後更全面入侵烏克蘭。

學者哈蘭(Oleksiy Haran)指出,蒲亭此舉讓烏克蘭去俄國化加速發展。他說,無論戰時或戰後,烏克蘭國民將更明白身為「烏克蘭人」的意義,更常說烏克蘭語,他們的愛國精神將會提升,社會對烏克蘭歷史的瞭解也將更為深化。

哈蘭在國立基輔莫希拉大學(National University of Kyiv-Mohyla Academy)擔任比較政治學教授,但在2月24日俄軍坦克開進烏克蘭之後,他前往烏克蘭東部頓巴斯(Donbas)的交戰區支援物資配送。

烏克蘭經歷人為饑荒   去俄國化有歷史背景

他在接受中央社電話訪問時指出,去俄國化是個具有歷史脈絡的反彈。他舉例,在蘇聯時期,烏克蘭人對自己的歷史知之甚少,例如蘇聯否認1930年代烏克蘭大饑荒(Holodomor)是人為慘劇,聲稱當時只是農作物歉收。實情是農作都從烏克蘭運至俄羅斯,再對外輸出牟利,「(烏克蘭)整個村子的人都死了,蘇聯卻口口聲聲說,烏克蘭人註定挨餓,註定得死。當時我們對此實情一無所知」。

烏克蘭向來有歐洲穀倉之稱,但蘇聯獨裁者史達林推行集體農場政策,整肅和流放不願配合的農民,這導致大量擅長耕作的人才流失,穀物產量暴跌,當局又禁止種子、餘糧和商品買賣,甚至沒收糧食,最終導致數百萬人死亡。
哈蘭表示,相關史料檔案於1980年代末期對外開放,1994年後,越來越多歷史真相浮出,民眾更了解俄羅斯帝國及蘇聯對烏克蘭人的所作所為,從而推進去俄國化。

基輔市中心象徵俄羅斯與烏克蘭友誼的「人民友誼拱門」下一座俄國與烏克蘭人工人的青銅雕像因侵略戰爭於4月移除,一旁的石雕也用隔板隔開,似乎將有整修的工程。圖/中央社

他補充說,烏克蘭和俄羅斯的政治行為、文化不同,俄人多傾向支持專制體制,烏克蘭人則熱愛自由及和平。去俄國化是廣泛的「烏克蘭政治民族」概念,與烏克蘭人民對未來的想像、對民主、選舉與多元主義的堅持以及成為歐洲國的願景都息息相關。

他認為,此後烏克蘭文化將更為普及,包括流行文化,例如以幽默看待當前戰事的烏克蘭搖滾樂,但這個趨勢不能簡化為烏克蘭人傾向根除俄羅斯文化,或不再說俄語。他認為,烏克蘭做為民主國家,會尊重其他國家文化及個人權利。

哈蘭跟烏克蘭的菁英階層一樣,在求學及就業時期都以俄語為主要溝通語言。在野的民意黨(Holos)國會議員索夫桑(Inna Sovsun)也是從小就有必須學說俄語的壓力。

她來自烏克蘭東部邊境城市哈爾科夫(Kharkiv),當地通用俄語。她在說烏克蘭語的家庭中成長,但幼兒園時期就得用俄語跟同學交談,並曾因講烏克蘭語遭模仿嘲弄。

從俄羅斯帝國時代開始,多數烏克蘭人認為講俄語較尊貴上流,烏克蘭語為佃農、庶民的語言,目前烏克蘭約30%人口以俄語為主要溝通語言。索夫桑表示,為扭轉幾世紀以來的俄語政策,及傳遞「說烏克蘭語並不丟臉」等訊息,政府推動若干立法,鼓勵開口說本土語言。

索夫桑指出,由於高等教育完全使用烏克蘭語上課,專以俄語上課的初階學程一定比例的科目也得改用烏克蘭語授課,方便學生日後銜接。此外,年輕一代都懂烏克蘭語,俄羅斯不樂見這個趨勢,但是對烏克蘭而言,這叫落實「歷史正義」。

2月24日俄羅斯對烏克蘭展開全面侵略以來,既有的「去俄羅斯化」進程發生變化。許多說俄語者一夕之間改說烏克蘭語。圖為基輔獨立廣場一側。圖/中央社

視俄語為殖民工具    烏克蘭人講母語切割

她說,俄烏戰爭爆發後,許多原本說俄語的人一夕之間自動改說烏克蘭語,「因為俄語已成為侵略者的語言」。入侵俄軍在布查(Bucha)與馬立波(Mariupol)的暴行與破壞帶來巨大創傷,戰事加速民間自發的去俄國化趨勢,她的一名說俄語的友人已有身孕,打算兒子出生後,只教他說烏克蘭語。另一名原本只說俄語的親友堅持改以烏克蘭語溝通,即使常為說得不好而道歉。這只是她身邊眾多例子之一二。

索夫桑說,「俄羅斯文化是殖民烏克蘭的工具之一」。延續前蘇聯時期的政策,烏克蘭學童在校讀的文學作品多出自俄羅斯作家之手,近年烏克蘭學校開始檢視文學課程中俄羅斯文學的占比,試著切割烏俄文化連結。烏克蘭也通過法律,禁用蘇聯標誌,並要求拆除蘇聯時期政治人物的紀念碑。烏克蘭各地廣場原本都有列寧(Vladimir Lenin)銅像,如今已不多見。

戰事造成的情感、認同撕裂,還擴散到其他層面。烏克蘭東北部大城哈爾科夫的市長切列霍夫(Ihor Terekhov)對中央社表示,哈爾科夫已解除與莫斯科、聖彼得堡(Saint Petersburg)、諾佛哥羅(Nizhny Novgorod)以及新西伯利亞(Novosibirsk)等城市的姐妹市關係。

他說,俄軍屠殺烏克蘭人民,摧毀城市,即使哈爾科夫9成人口說俄語,「但我們還是不折不扣的烏克蘭人」。非但如此,哈爾科夫所有市民都見證俄軍的駭人行為,如今對俄國抱持比烏克蘭中、西部地區民眾更為激進的看法。
在烏克蘭大部分地區,跟蘇聯或俄羅斯有關的象徵在被加速移除,但在南部遭到俄軍攻占的刻松(Kherson)地區一個小鎮,俄軍已重新豎立列寧的雕像。同時,有些烏克蘭民眾對於部分歷史偉人的雕像被拆或街道改名也有意見。

但那天下午在基輔烏克蘭人民自由拱門的廣場上,建築師米霍羅多斯基(Serhii Myrhorodskyi)看著工人把俄烏友誼雕像拆毀,神情顯得相當興奮。40年前,就是他創作了這個雕像。

他告訴英國衛報(The Guardian)說,拆掉這座雕像是應該的。他說:「(我們)跟俄國沒有友誼,只要蒲亭和他那夥人還在世,未來很長時間也不會有任何友誼存在。等他們死了,也許等個30年,情況就會改變。」(中央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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